意大利哲学家、科学史家保罗·罗西的“老书”

当意大利哲学家、科学史家保罗·罗西（Paolo Rossi，1923-2012）的著作《现代科学的诞生》中文译本问世时，距离该书意大利文版首次出版（1997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的时间。 距这位长寿学者去世已有十多年了。

在学术进步永无休止的当今世界，这本书应该算是一本“老学者”写的“老书”。 然而，这本书的意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相反，应该承认这是一本重量级的书。 一位思想家所写的一部有分量的著作。

据说保罗·罗西是一位重量级思想家，因为他在20世纪意大利知识界占有重要地位。

保罗·罗西1923年12月30日出生于意大利中部古城乌尔比诺。 这座城市不大，却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 它是文艺复兴艺术大师拉斐尔的故乡。 他先是在乌尔比诺地区首府安科纳学习，后移居博洛尼亚学习哲学，最终于1946年在佛罗伦萨获得哲学学位。在他的大学时代，意大利法西斯党执政，但他勇敢地选择了他的论文主题是拒绝效忠法西斯政权的哲学家皮耶罗·马丁内蒂（Piero Martinetti，1872-1943）。

大学期间，对罗西影响最深远的教授是佛罗伦萨大学的尤金尼奥·加林（Eugenio Garin，1909-2004）。 加林是著名的哲学史家，被认为是文艺复兴时期哲学和文化研究的权威。 其著作《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文艺复兴的人》等已在国内出版。 加林积极参与当时意大利的文化生活，培养了一批中世纪和文艺复兴哲学史学家，罗西就是其中之一。

罗西特别欣赏专家加林对思想史上许多立场和概念的详细分析，这后来成为罗西研究工作的一个特色。 受加林的影响，罗西早年重点研究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雅各布·阿孔齐奥（Jacobo Aconzio，1492-1567）。 阿康齐奥是典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全才，集哲学家、神学家、法学家、工程师于一身。 这似乎暗示了罗西后来思想史研究的广阔范围。

1954年，罗西在米兰大学获得哲学史教职。 随后，他多次在卡利亚里大学和博洛尼亚大学工作，最后在佛罗伦萨大学长期任教直至1999年退休。

在罗西的学术生涯中，第一本为他赢得国际声誉的重要著作是1957年出版的《弗朗西斯·培根：从魔法到科学》。罗西提出文艺复兴时期存在一种基于神秘哲学的赫尔墨斯传统。 这种知识传统与魔法、炼金术和其他“外星”知识纠缠在一起，这些知识在今天看来都是“外星”的。 培根就是在这种知识背景下诞生的。 他所设想的操作科学和公共科学既是对这一知识传统的继承，也是对其的批判。

尽管培根只是现代科学起源的一部分，但他所涉及的主题却是科学革命史上的一个重要插曲。 当这本书于1968年被翻译成英文时，很快引起了耶茨等历史学家的注意。 该书后来被誉为培根研究的杰作。 此外，该书对历史的不连续性和连续性的深刻反思也值得注意，这也是贯穿罗西著作的一个特点。

除了魔法和赫尔墨斯传统之外，罗西还进一步指出了科学革命浪潮中存在的各种知识传统。

1960年，他出版了《万能钥匙：从雷乌利到莱布尼茨的助记符和组合逻辑》一书。 在本书中，罗西分析了培根、笛卡尔和莱布尼茨如何继承中世纪的“组合学”，从而参与到他们那个时代的“逻辑百科全书式的文化趋势”。 罗西的著作使他可以与耶茨和沃尔特·翁等历史学家相提并论，这本书是当今研究这一主题的必读之作。 罗西在书中展现了他对所谓“思想化石”的追溯和把握的强大能力。

随后的《哲学家与机器：1400-1700》、《时间的痕迹：从胡克到维科的地球和民族的历史》等重要著作也体现了罗西的这一特点。

前者是罗西探索现代技术与科学如何相互渗透的杰作——罗西认为科学与技术概念上的接近是引发深刻意识形态变化的现代事件。

在后者中，罗西分析了发生在17世纪中叶至18世纪中叶之间的“时间的发现”的思想革命——在此之前，人类的历史和地球的历史被认为是等同的，但在这个发现之后，自然研究者也可以正统地谈论自然的“历史”，而“历史”不再只属于人类世界。

这些作品使罗西于1985年获得美国科学史学会萨顿奖章，这是科学史上重要的国际学术奖项。

这些重量级著作为现代科学的本质提供了引人入胜的思想史线索。 然而，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这些书中众多的历史名称和著作，以及引用的许多陌生的概念和词语可能会令人望而生畏。 。

这些线索现在以一种易于理解的形式汇集在《现代科学的诞生》中。 这是一本为非专业读者编写的书。 这是第一部被翻译成中文的罗西作品。 由于其英文译本，它已成为罗西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世纪之交，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几大出版社联合策划了《欧洲的诞生》系列。 当时，共同货币欧元刚刚开始准备使用，欧洲一体化浪潮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该系列丛书显然是为了在思想上呼应这种现实的政治潮流，强调跨国的“欧洲性”视角。

思想史大师罗西的自由行文风格特别适合这样的出版计划——他既不按时间顺序组织材料，也不严格按照国家和人物展开讨论，而是以意识形态主题为线索展开故事慢慢地。 欧洲科学革命的总体历史景象。

在第一章讨论了中世纪物理学、宇宙学和技术知识的概况之后，罗西转向了一系列令人兴奋的话题。 第二章探讨了赫尔墨斯传统和魔法知识在科学革命中的地位，以及科学革命这一意识形态变革时期的知识是如何“秘密”或“公开”的。 这显然是他早期对培根的研究。 回声。

在下一章中，罗西讨论了技术知识是如何提升的，浓缩了他在《哲学家与机器：1400年到1700年》中提出的论点。第四章讨论了印刷时代的欧洲人如何感知新事物和新发现——在这里视觉发挥了重要作用，涵盖从解剖学到自然历史到天文学的许多知识领域。 第五章讨论天文学的革命。 传统上，这个从哥白尼和第谷到开普勒和伽利略的故事通常被认为是科学革命的核心。

第六章比较长，可以算是伽利略思想的简明传记。 第七章单独讨论笛卡尔，特别强调笛卡尔如何对自然进行数学化。 第八章的标题是“无数的其他世界”。 这是一些科学史书中很少涉及的话题。 它讨论了“宇宙的大小和结构”以及“宇宙中是否存在其他宜居世界”等问题如何对现代产生影响。 思想家提出的挑战最终导致对宇宙的无限看法。

第9章至第11章为一个单元，阐述了“机械哲学”、“化学哲学”和“磁哲学”三个主题。 传统的科学革命历史叙述最强调机械论自然观的作用，而化学理论和磁学自然哲学在这里发挥了史学平衡的作用，让读者看到了观点的高度多样性。科学革命期间的自然。

第 12 章至第 14 章分别讨论医学、地质学和自然历史领域的革命。 关于“时间的发现”的叙述显然来自罗西的《时间的痕迹：从胡克到维科的地球》，《历史与国家历史》提出了现代“自然时间性”的认知后果的深刻问题。 罗西对自然历史分类学的讨论涉及“通用语言”的现代概念。 这里可以看到《万能钥匙：从鲁利乌斯到莱布尼茨的助记符和组合逻辑》相关章节的素材。

第15章讨论现代科学的仪器和实验。 此外，罗西还独特地将微积分等现代数学工具与物理仪器并置。 第16章概述了欧洲各地的大学、学院和社团，这是科学革命发生的外部制度环境。

本书最后一章的标题是“牛顿”，这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科学革命的高潮，而且还结合了罗西在书中提到的多个主题：新数学和自然观、科学的方法论。现代科学、长期历史年代学、炼金术、圣经解释和宗教观点等。

罗西敏锐的思想分析和对史料的熟练运用，使这本书成为一种令人愉快的阅读体验。 不过，在某些地方，本书的呈现可能比较紧凑，有很多人名、书名一闪而过，对于不熟悉欧洲早期科学史的中国读者来说，难免会显得有些混乱。 与他的巨著相比，有些章节的讨论只是触及表面，这让求知若渴的读者感到不满足。

但总体而言，这是一部大家共同撰写、主题分析精彩的科学史著作。 这本书值得所有想要了解科学革命史的中国读者一读。

（作者为清华大学科学史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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